Tag Archives: 耶路撒冷文学奖

为什么读书?为什么写作?

  知乎上有这么一个问题:大学两年读了大概200本书,为什么感觉读书的价值还是没有体现出来呢? 我是这么回答的:

     只读了200本……这个大学上的……

     对一个吃货来说,需要计算吃过多少家小吃铺吗?需要努力把这些美食经历“体现”出来吗?这就太痛苦了吧。

  常言道,一个好问题甚至比答案重要。那么反过来其实也一样。

  刚好知乎上同时出现了另一个与此有关的好问题:写作是为了什么?为了让别人更勇敢地活下去,即使是鸡蛋碰石头吗?

  很多人第一反应,是韩寒在《独唱团》写过的那段很有名的“但总有一些世界观,是傻逼呵呵地矗在那里的……我们总是要怀有理想的。写作者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让作品不像现实那样到处遗憾……”。这个问题里的“鸡蛋碰石头”,其实源于村上春树在以色列的讲演。他去领取耶路撒冷文学奖的时候,加沙城中正在激战,上千平民丧生。他的演讲片段如下:

     请各位容许我发表一个非常个人的讯息。这是我在撰写小说时总是牢记在心的。我从来没有真的将其形诸于文字或是贴在墙上。我将它隽刻在我内心的墙上,这句话是这样说的:

     「若要在高耸的坚墙与以卵击石的鸡蛋之间作选择,我永远会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。」

     是的。不管那高墙多么的正当,那鸡蛋多么的咎由自取,我总是会站在鸡蛋那一边。就让其它人来决定是非,或许时间或是历史会下判断。但若一个小说家选择写出站在高墙那一方的作品,不论他有任何理由,这作品的价值何在?

     这代表什么?在大多数的状况下,这是很显而易见的。轰炸机、战车、火箭与白磷弹是那堵高墙。被压碎、烧焦、射杀的手无寸铁的平民则是鸡蛋。这是这比喻的一个角度。

     不过,并不是只有一个角度,还有更深的思考。这样想吧。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颗鸡蛋。我们都是独一无二,装在脆弱容器里的灵魂。对我来说是如此,对诸位来说也是一样。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,必须面对一堵高墙。这高墙的名字叫做体制。体制本该保护我们,但有时它却自作主张,开始残杀我们,甚至让我们冷血、有效,系统化的残杀别人。

     我写小说只有一个理由。那就是将个体的灵魂尊严暴露在光明之下。故事的目的是在警醒世人,将一道光束照在体系上,避免它将我们的灵魂吞没,剥夺灵魂的意义。我深信小说家就该揭露每个灵魂的独特性,藉由故事来厘清它。用生与死的故事,爱的故事,让人们落泪的故事,让人们因恐惧而颤抖的故事,让人们欢笑颤动的故事。这才是我们日复一日严肃编织小说的原因。

     先父在九十岁时过世。他是个退休的教师,兼职的佛教法师。当他在研究所就读时,他被强制征召去中国参战。身为一个战后出身的小孩,我曾经看着他每天晨起在餐前,于我们家的佛坛前深深的向佛祖祈祷。有次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他告诉我他在替那些死于战争中的人们祈祷。

     他说,他在替所有牺牲的人们祈祷,包括战友,包括敌人。看着他跪在佛坛前的背影,我似乎可以看见死亡的阴影包围着他。

     我的父亲过世时带走了他的记忆,我永远没机会知道一切。但那被死亡包围的背影留在我的记忆中。这是我从他身上继承的少数几件事物,也是最重要的事物。

     我今日只想对你传达一件事。我们都是人类,超越国籍、种族和宗教,都只是一个面对名为体制的坚实高墙的一枚脆弱鸡蛋。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,我们都毫无胜机。高墙太高、太坚硬,太冰冷。唯一胜过它的可能性只有来自我们将灵魂结为一体,全心相信每个人的独特和不可取代性所产生的温暖。

     请各位停下来想一想。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特的,活生生的灵魂。体制却没有。我们不能容许体制践踏我们。我们不能容许体制自行其是。体制并没有创造我们:是我们创造了体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