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睡得很早,半夜醒来,饿了,煮面吃,等在炉子边上时,翻《史记》。
秦末汉初时有两个韩信,都是刘邦的开国功臣,一起被封为异姓王,都没什么好下场:名气更响的大将军韩信,深受猜忌,成也萧何败也萧何,死在吕后手里;另一个韩信垫在北方当炮灰,逼急了只好投降匈奴,但人家骑兵袭扰长城以内时,反过来又用他打头阵,“亡匿山谷闲,旦暮乞贷蛮夷”,真是毫无前途,最终兵败身死。
《白起王翦列传》,印象深刻的不仅仅是秦国众多善战的名将。国家机器的令行禁止赏罚分明,才是军队如狼似虎的原因。像白起这种人,从基层军官开始,能依靠一次次战争中的功劳,逐渐上升到位列三公的地位;而同时代的其他六国,主角都是平原、孟尝、信陵、春申这样的家伙,出生名门财大气粗,养着三千门客,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。有时候会想,如果秦朝不那么短命,走法家的不论亲疏、依法治国路线,而不是儒家的人际关系、纲常伦理路线,历史会怎样?另外,以前提过,中国的史书对战争的描述都很肤浅。
《南越列传》和《朝鲜列传》名气似乎一直不大,其实很好看。尤其是秦朝的南方军队封闭所有北上道路,自立国家,拒绝回救咸阳那一段。据说清朝嘉庆时就是因为《史记》里的掌故,所以拒绝以此赐国名,而改赐“越南”,以防后世有变,利用历史纠缠染指我们的“桂林、南海、象郡”。
以前没看过《货殖列传》,大概是世上最早倡导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论文吧,写得实在太经典了。里面那个大富豪白圭,简直就是那个时代的巴菲特。巴菲特说:“在别人贪婪的时候恐惧,在别人恐惧的时候贪婪”,而白圭的投资哲学是:“人弃我取,人取我与”,连日常生活习惯都很像,“薄饮食,忍嗜欲,节衣服”,但是一旦决定逢低吸纳,“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”。
白圭,周人也。当魏文侯时,李克务尽地力,而白圭乐观时变,故人弃我取,人取我与。夫岁孰取谷,予之丝漆;茧出取帛絮,予之食。太阴在卯,穰;明岁衰恶。至午,旱;明岁美。至酉,穰;明岁衰恶。至子,大旱;明岁美,有水。至卯,积著率岁倍。欲长钱,取下谷;长石斗,取上种。能薄饮食,忍嗜欲,节衣服,与用事僮仆同苦乐,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。故曰:“吾治生产,犹伊尹、吕尚之谋,孙吴用兵,商鞅行法是也。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,勇不足以决断,仁不能以取予,彊不能有所守,虽欲学吾术,终不告之矣。”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。白圭其有所试矣,能试有所长,非苟而已也。 |